一直以為時間會是療傷最好的藥方,久了就不會在意了,



然而事實並不是如此的,對我來說。


每當回家經過這個交叉路口,總還是會想起你,思念愈來愈濃。



其實,你不是真的離開我的,對吧!你還是愛我的。


我們是在這裡相遇的啊。



一個雨天的機緣,一把傘讓我們有交集。


那天,雨下的滂沱,你站在路口撐著一把傘,看見我被雨淋的狼狽的臉。


 


「我送你回家吧!」你說。



我有些詫異的看著你。


你趕緊地說:「我沒有惡意,只是、只是想送你回家。」



後來,我和你撐著你那把小小的傘,從路口左轉,回我家。



幾天後,我們又在路口相遇,你說:右轉,是我家。


之後,我們相戀了。



每天,我們總會在捷運站相等,然後牽著手一起走到相遇的


路口,這時你就會開口問我:「左轉,妳家;右轉,我家。選擇吧!」



第一次聽到你問時,我笑著聳聳肩,不作表示。



於是你牽著我的手,右轉到你家。



你家。


 


一棟公寓的二樓,房子外觀看來有些斑駁,似乎有些歷史了。



我隨你的腳步走上了二樓。


進到屋子裡面卻令我驚奇,是一處完全沒有任何隔間的一間屋子,



開門一眼望去便看見整個屋內的擺設。



雪白色的牆上掛著一幅紅色的抽像畫,



像一把正燃燒中的火焰,有著懾人的氣勢。


 


我有些怔忡。


「那是我畫的。」你突然說。



「很棒。真的。你是畫家啊!」


 


「不算是吧!只是興趣,不靠這吃飯的。



不過,不能畫畫的我,就像是沒有生命的我,是活不下去的。」


「那麼嚴重啊!」我用著有些懷疑的口氣。


他點點頭。


眼中有著不可動搖的執著。


然後,我相信了。



「不能畫畫,你會沒有生命;那失去我跟畫畫比呢?」



我試探性的問著,帶著戲弄的口氣。


「都是一樣的。」你說。



「那如果非得從兩項中選擇一樣呢?」


你沒有回答。



但我看得出來你陷入掙扎的狀態。


興趣與愛情,正轟轟烈烈地天人交戰中。



或者說得更嚴重一點,也可說是生命與愛情。



「別掙扎了。我不想知道了。」我笑著說,不想為難你。


接著,你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微笑。


我側過頭。



牆邊的一隅則置著一隻淺鵝黃色的陶瓶,瓶內插著幾隻黃白色的芒花。


角落的陶瓶看起來並不起眼,



但較於牆上的那幅畫卻讓有種平靜鎮定的感覺,緩和了室內的氣氛。



「我很喜歡你家。」



你笑著看著我說:「那就常來吧!」


第二天。


當你又問我:「左轉,妳家;右轉,我家。選擇吧!」


我牽起你的手。


左轉,到我家。


於是,這樣的模式成為我們之間的默契。



今天換到我家。


走上了往家的樓梯,我對自己說。


當自己進入了一個人的密閉空間後,



孤寂的感覺,用前所未有的龐大力量席捲而至。



自己是徹徹底底、確確實實的孤單了。


面對愛情我一直是相當堅強的,縱使自己被愛的利刃割的遍體鱗傷。



但在遇見你之後,那股堅強的氣勢,



卻顯得荏弱、微不足道,深深的沮喪襲來,我完全無法抵禦。


這是與你在一起之前,從未發生過的。


所以,當你離開的時候,我確定,我是真正愛上你了。


於是,我明白。



原來,愛是會消磨人的堅強與意志的。



房子是會有記憶,會記得曾有的味道、顏色……



所以當涼風穿過窗吹進來時,也吹動了屋子的記憶,



一陣陣橙香在空間裡甦活了起來,在屋裡淡淡漂漾著,這味道是去年你留下的。



那是個晴朗的午後,陽光剛好。


你出差為工作在這個島的另一邊忙碌。



我躺在沙發看書。



突然,你電話打來。


在電話的那一頭,你問我:「做什麼?」



我無意地說:「看書。我有點想喝果汁,但我不想出門。先生,可以外送嗎?」


「那有麼問題。不過要等等喔!而且還要外加運費,香吻一枚。小姐,這樣可以嗎?」


「那有什麼問題,香吻就叫我們家樓下小黑給你就好了。



牠舌頭很長,還可以跟你蛇吻,不賴吧!」


「不用客氣了。」



最後,我們笑聲中結束了談話。


掛上了電話,我開始想像你正在做什麼,開一個很重要的會嗎?



還是進行著工作或者喝咖啡休息著,驀地,我好想看到你,在此刻。


 


那種剎然而生的思念是一種嚴峻的酷刑,對戀愛中的男女來說。



不過那也是一個很微妙的感覺,是無法形容,唯有真正歷經過的人才能體會。



我依舊看著我的書,為了抑止想你的情緒。


但我的心思卻早已飛到島的另一邊與你相遇了,找也找不回來了。


書一頁一頁的翻過,我卻記不得看過的內容,因為我腦中已裝滿了你,



除了你,什麼也容不下什麼也容不了。


我撥下了你的手機號碼,為解思念的需要。



「你在哪裡?」我問。



「我在妳心裡啊!」你笑著說。


一股甜蜜在我的心中泛漫。


「噁心。」



「是真的。」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阿?」



「做妳想做的事啊!」



「我想見你。」


說出口時,我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那就開門啊!」



「開門?」我訝異地。


我興奮地跑到門邊,用著顫抖的雙手握著門把,



當門打開時,你笑著站在門外,手裡捧著一簍裝盛地滿滿的柳橙,



一顆顆鮮豔的柳橙被陽光照著閃亮燦爛,就像你的笑容。


滿滿的感動,讓我激動地向前抱住你,



洶湧的情緒在心中無法平覆,不自覺地我突然落下淚來。


我知道那淚的名字,叫做愛情。


你抱著我走進屋內,將我放進沙發後,搬進了門口柳橙,



走入了廚房拿出了一把水果刀和一隻杯子。


「等會就有果汁喝了。」你開心的說。


接著你拿起了一顆鮮黃的柳橙,用鋒利的刀從中切開,



柳橙的香味溢了出來,在空間中飄浮。


這一刻,香味被記憶了;



感動被紀錄了,我把此刻嵌進了我的生命。


當你將一杯盛滿滿地果汁地到我面前時,



我一口飲進,不想錯過品嚐任何一滴汁液。


因為,我知道那是你一點一點的愛所累積起來的,它叫做幸福。


陽光漸漸褪成多層次的橘紅色系,渲染了整片天空,



我從回憶裡醒來,帶著無可救藥的思念回到現實。


四周空間好安靜,彷彿一種滅絕似的沉靜。



深深的孤寂籠罩,連最後的希望就好像要被剝奪掉了。



你不是真的離開,其實你一直存在著,我有感覺、我能感覺的。



我一直反覆告訴自己,讓自己的意念更加堅定,保護自己僅剩的一絲希望。


忽地,我聽到門外一陣腳步聲緩緩逼近。



是你。我的直覺。我快速地從沙發上起身向前開門。



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簍鮮黃色的柳橙裝盛地滿滿被擱在地上。


一陣驚喜。


你在的、你在的。我告訴自己。



我奮力地衝下樓,想要追逐到你,



卻看見一台卡車裝滿了跟門前一樣的一簍簍柳橙。



剎時,那剛被重新燃起的希望,猛然間又回到了原點。


沒錯。


柳橙是你送的,不過是去年就定好的,



我拿著方才跟送貨的果農要的訂單得到了這樣的訊息。


訂單上有你簽的名字,我認得的,那是你才有的筆跡,



我一直很喜歡,只是從未想過要保留下來。


因此,事情發生後,我後悔了。


如今再次看到,我彷彿也又看到了你的表情,



那自信滿滿的笑容,那時而微蹙的眉頭,從你留的字跡上一幕一幕顯現。



我的目光在你所留的日期下,停格。那是事情發生的前一天。



原來,你早已安排好一切,在你離開以前。



而我也一直被安排著接受你所安排的一切……



我恍然明白,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酸楚在心中翻攪。



那火好大、好大。我依舊清晰地記得。


從我知道失火到失火現場僅僅幾分,那火已燃得不可收拾,



只見那巨大的火焰像一祇囚魂,在被釋放後,



為重獲自由而肆無忌憚地撒野,不停吞噬著-你家。


我的淚在眼中湧滾。


我試圖打聽你的消息,在火場四周瘋狂地尋找,卻怎麼也找不到你。


我頹然的轉過頭,帶著無止盡的絕望。


驀然,看見了、我看見了。


火的顏色、姿態。


原來火並不是只有紅色的,還有藍的、橘的、黃的……



原來火是有姿態,恣意、狂野帶著懾人的氣勢,令人顫慄。



我有一種被催眠的感覺,原來心中的緊張、恐懼,



被一種奇妙的感覺取代,那感覺我卻無法形容。



突然,我感到一陣驚悚。


想起前夜我們之間的爭執。


「你怎麼了?」



推開你家的門,一片闃黑,連一絲光線都沒有,



空間靜的可怕,空氣中還飄著陣陣刺鼻的味道。



我打開燈。



映入眼簾的是一地散落的顏料與一張張被撕裂的畫紙。



你蜷縮在角落,不語,面色慌恐、驚懼。



你抬頭望著我,眼中儘是失落、沮喪,我一陣酸楚。


「我、我畫不出來了。」你用著顫抖的語氣說出,帶著絕望的哀淒。


我緊緊地將你抱住,希望帶給你一絲力量。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不、不,你不懂。」



「我可以幫你的。」



「幫!這不是妳說幫就能幫的。」



你扯開我的雙手,大聲咆哮著,我有一種像似被掌摑的羞慚。


鬆開了你的手,我頹坐在你身旁,委屈地落下淚來。


你站了起來,望著牆上那幅畫,竟然也落淚。



「我從小就喜歡畫畫,教我畫畫的人是我母親,



就在我十六歲那年,我母親得到了胃癌。


當我看著她在醫院病床上被插著大大小小的管子時,



我知道她很痛、很痛,可是她卻連呻吟的力量都沒有了,我想幫她減輕痛苦,



可是我卻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做不到。妳知道嗎!



那時候無能為力的我心中的煎熬與難過是無以復加的。


最後,我父親忍不住再見到我母親的痛苦,將我母親抱出院。


事情發生的那個晚上,父親異常的歡欣,跟我聊了許多事情,



內容包括了我的過去、未來及他對我的計劃。


後來,我才明白原來他是在交代遺言。



就在那晚,他抱著我的母親到一間廢棄的小屋,引火自焚。


 


當我獲知消息趕到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只看見了一把大火燒的狂烈,熊熊地火焰不停的向上竄。



我看見了火的顏色、姿態,那是種奇異的感覺,我竟沒有落淚,



因為我知道我母親再也不會痛苦了。


而重要的是我瞭解原來火可以救贖一個痛苦的靈魂,



讓它回歸到原始的灰燼,然後重生,從那以後我深深地戀上了,火。」


「於是,你開始畫火的顏色、姿態。」我說。



「可是,現在的我再也畫不出來了。」



「你不要放棄,你一定可以的。」



「你知道嗎!我好想逃開這一切,一個人逃得遠遠地。」你看著我說。


我向後退了一步,淚又再度湧現。


「一個人?那我呢!那我呢?」


你不語。



最後,我流著淚離開。


我望著那熾烈的大火,心中升起了恐懼,驚慌與無助。



我怕;怕你也被火救贖了。



火苗漸漸被撲熄。



你家,被火給救贖了,留下了焦黑的殘跡,那你呢?



我絕望地蹲坐在一旁,等待著最後的消息。


警方將事故現場圍了起來,在搜尋過後,證實了無人傷亡。



從那夜後,你消失了。



你離開後,我以為,時間久了就會淡了、忘了,畢竟夢總會有醒來的一天。



然而,事實卻不是如此,對你的思念卻是與日俱增,無法自拔。


如果愛情一定得經過一段歷練才能成就幸福的話,那我願意就這樣一直等下去;



但我怕,怕自己所等的是一場沒結果愛情啊!


我好想問你,我在等你;那你呢?



沒有你的我,失去了歡欣的理由;沒有我的你,如今又如何呢?


一個人的午後,懶洋洋的陽光灑了窗前一片明亮,現在的你



也和我一樣照著這陽光,這是現在我們共同擁有的。



忽然,覺得自己離你好近、好近。


而這樣的感覺卻沒有維持多久,我又回到現實,你是離開的,並不在我身邊,



接著我陷入了一種難以消解的悵然思緒中。


在你離開後,我深刻的瞭解了愛中離別的痛苦,為此憂傷、為此煎熬,



被禁錮在思念的傷痛中,肢離身裂。


關於離別的思念與痛楚,如今,我全懂得了。



我領悟到成雙的艱鉅。



原來,愛一個人可以很簡單,想要成雙真的不易。


我轉過頭,看見了朗朗的晴光,興起了想散步的念頭,



我抓起了靜躺在沙發上的雪白色薄衫,走出了家裡。


安靜的午後,連風都變得溫柔,我刻意遺忘思念的情緒,



試著帶著一種閒適的心情來改變自己。


但,不知覺地,我竟走到了你家。


望見了焦黑、殘破的你家,心中湧起了欲淚的情緒,



那裡曾是我享受幸福的溫床,如今荒蕪一片。


我轉身想逃離。



突然,從巷道中衝出一輛機車疾速朝我奔來,



我彷彿失去意識竟無法控制自己,眼睜睜看著機車愈逼愈近。


忽地,從旁邊出現一道力量將我推開。



我被推倒在地,抬頭看見機車遠遠離去,



我回過頭,看見了、看見了,是你、是你。


你跌坐在我的身旁。


我向前緊緊抱住你,深怕你再度逃離,我的淚竟不斷地從眼中溢出。



一年來思念的痛楚,在被擁抱中一點一點地被宣洩、被釋放。


「我想你,我想你……」我哽咽地說出。



你將我抱得更緊。


終於,在經過了一場歷練後,如今我與愛情,又再度相遇。


激動的情緒逐漸緩和後,我拭去眼中的淚水,



提出我一直想知道的問題:「你究竟去了哪裡?」


「其實,我一直在你身旁,那裡也沒去。」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你,一臉震驚。



「在大火發生後沒多久,我就住進了妳家的頂樓。



我需要重新尋找能夠讓我創作的源頭,而我又不想離開妳,



更不想讓妳看見狼狽的自己,所以……」



「你真傻。」 因為不捨我又抱住你。



「那你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嗎?」



「嗯。」



「是什麼?還戀火嗎?」



「我已經不再戀火了,現在我戀的是妳也是愛,妳想看嗎?」



「嗯。」



「那走吧!」


 


我們牽著手往我家也是你家的方向走去。


 


在十指交纏的幸福裡,我明白了。



成雙,真的不容易,但只要堅定,一定會看見,它的美麗。



現在,我們還是在捷運站相等,然後牽著手走到相遇的路口,



只是你不會再讓我選擇,你會對著我說:「走吧!左轉,回我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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